第217章 云说

  她攥着半截烛台扑过来,烛泪混着血水在她脸上凝成赤红的琥珀。

  雨幕里炸开惊雷,照亮她颈间蜿蜒的血线。

  她的罗袜不知何时少了一只,露出染着凤仙花汁的脚尖,此刻正轻轻抵着冉固染血的皂靴。

  那方歪歪扭扭绣着"永结同心"的锦帕从她袖中滑落,未完成的看不出样子的鸳鸯只剩半片羽翼浸在血泊里,渐渐洇成并蒂莲的形状。

  施芜头上那根簪子碎在了这一夜,那他手中的簪子又是从何而来?

  他已经想不到了。

  这幻觉来的太快又太急,让人根本就想不到别的地方去。

  他在床上躺了太久太久,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,已经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人。

  冉玉手中有两块玉。

  一块来自他的至亲,一块来自他的幻想。

  他突然开始后悔。

  后悔自己身为人子怎么都没有去送至亲最后一程。

  鹅伸着爪子碰了碰他。

  冉玉不为所动,玉簪没受住他手中的力道,混着碎片扎进了他的手里。

  施呒急急忙忙掰开他的手心,看见的便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样子。

  “你!阿玉?!”他立刻起身,去找蹲在门口的周合。

  冉玉还是坐在原地发呆。

  他睁开眼是血肉模糊的场景,闭上眼是父亲与母亲一起倒在了那个大雨的夜里。

  少年人不知道他是该睁眼还是该闭眼。

  好在他很快就不用再想这些问题。

  因为他看着手中的碎玉,但此刻那些碎玉突然在脑海里,拼出双亲临终时的模样:

  骨瘦如柴的手攥着染血的帕子,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,却还强撑着起来,死死的握住施芜的手,似是哀叹又似是后悔的说一句:

  “幽幽他啊……要难过了啊……”

  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上来,他踉跄着下床,踉跄着扶住床前的桌子。

  镜中人发丝披散,面如金纸,胸口剧烈起伏如同溺水之人。

  冉玉伸手去碰了碰镜子中的人。

  他感受到了混着疼与烧的血色。

  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中,他在桌子上找到一个小匣子。

  不到一年前的夏日,他还将这个匣子藏在袖中,带着这个匣子走南闯北。

  当时管算还笑他说这个匣子也是见了世面了。

  而此刻,匣子底层露出一角泛黄的信笺。

  他抖着手指,将这信笺颤颤巍巍展开,凑近了信纸将纸上的墨块看了一个清楚。

  脑海中的雨声好像下到了屋里,于是信纸也被雨水氤氲开了墨迹。

  但却并不影响那力透纸背的字迹。

  那是母亲带着卓绝风骨的字,写着:"莫要怪娘狠心,你爹在黄泉路上等不得。"

  五脏六腑突然拧作一团,少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。

  他在一旁的铜镜中看到了夜色中的三人。

  铜镜里三人的倒影被烛光晕染成温暖的琥珀色。

  那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母亲腕间的玉镯碰在妆匣上,发出细碎的咔嗒声。

  父亲笑着说:“阿芜你说……阿玉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人过日子?”

  他母亲合上妆匣,将地上好奇的他抱起放在桌前。

  她那几天话本子看多了,没忍住拿自己妆匣中的绢花往小冉玉戴。

  一边戴一边说:“过日子?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事。”

  她找出一个大红色的绢花往冉玉脑袋顶插,但也没忘记她的叮嘱:“你要是决定了,那就是一家人,为娘也不在乎你带什么人回来,不就是多个闺女或者多个儿子吗?”

  风雨在她眼角描绘了些细纹,但没盖住她原本的风姿。

  “我们从未期望你有什么太大的成就,平凡人,富贵人,权贵人,倘若都是你自己想要成为的人,那我们能做的,就是提前为你铺好一条四通八达的道路。”

  小冉玉当时还没明白她说的是个什么意思,但他很喜欢脑袋顶上那个大红花,伸着胳膊坐在桌上晃晃悠悠的去够它。

  冉固从一旁走过来,对他说:“喜欢大红花?”

  小小的冉玉点了点头,于是冉固就将他脑袋上的大红花摘下来,塞进他手中,并且提起他的后领子,无情一脚把小小的他踢了出去。

  然后对着在门口的莫福说:“我们有家国大事要商量,你带他出去溜达溜达。”

  施芜就在身后揣冉固:“要点脸吧,冉台明。”

  说这些话都功夫,小冉玉已经摸向了莫福带过来的灯笼,里边烛火摇曳,跳动在了小小的他的眼中。

  他觉得这火能和绢花共存,就想也不想的将绢花放了进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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