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,未免显得太没有母爱了。
有次天气突变,谭仕章拜访时遇到突如其来的暴雨,车也抛锚了,躲在屋檐下很久都没法走。吴满香打开门,请他到屋里喝了杯茶。
有一就有二,总算愿意跟他多讲几句话。
谭仕章在冯家看到了冯敛臣童年的照片——吴满香拿相册给他看,冯敛臣小时候像个女孩儿,很可爱也很好玩,这份影像形式的纪录持续到他小学毕业之后,陡然间就少了很多。
吴满香也意识到了什么,她那时有了新的丈夫,又生了他弟弟之后,对大儿子的关注终归是少了很多。有次她突然对谭仕章说:“你要多包容他,他心里有事,都不太会表达。”
谭仕章笑道:“真的吗,在家里都是他说了算,每次都是他讲得我哑口无言的。”
过了大半年,冯敛臣调回总部,担任集团副总。
这个升迁速度可说是坐了火箭,更重要的是,谁还看不出董事长的态度,一时间,冯敛臣春风得意,走到哪都听得一句亲亲热热,或者恭恭敬敬的“冯总好”。
但这也是他应得的,莞城园区的产能翻倍,管理大大规范化,还拿下了两个新的大单。
除了感情上有点不清不楚的过往,在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上,他都是毋庸置疑的骨干。
人无完人,过去那点事又算什么呢?
谭月仙都不在意,她要重用,其他人更没资格置喙了。
至于他和谭仕章的关系,两人在高管层面没有刻意隐瞒,不过能够待在顶楼的人,没有谁的嘴巴是会到处乱说的。而在普通员工面前,也并没特地公开,仍保持着正常的工作距离。
一则,两个人都无意在办公的地方秀恩爱,在什么场合就该做什么,能不能看出来是别人的事——有些年轻员工比较敏锐,察觉到一些别样的氛围,私下兴奋地讨论讨论倒是随便。
二则,就算要把关系公开化,现在也还不是适合大张旗鼓的阶段,更宜等晚两年再说。
因为冯敛臣现在提拔得太快了。
他爬得越高,面临的各种明枪暗箭也就越多。不管他是不是凭资深能力站上领奖台,都免不了有人说三道四,你再优秀,到时候一句“抱上大腿”就能抹杀全部功劳。
所以谭月仙当初非要把他调走,其实也不是刁难,反而包含一层了保护的意思。
他们两个人的职级地位不对等,这是客观事实,“高攀”在名声上总是会吃亏的。
谭仕章也明白这种顾虑,表示把主动权交给他。
冯敛臣自己的想法反而更务实,他觉得那其实都没太大关系——毕竟谭仕章的银行卡现在都是随便他用,他在家里的内务上还掌握着大权,哪有只得好处的事,一点没损失呢?
当然,收回玩笑话,只要到了那个高度,本来就不可能没人中伤,畏畏缩缩就别干了。
哪怕他再站稳脚跟,哪怕谭仕章的办公室铭牌换成了“董事长”,那时候就完全没人会说了吗?人家就是故意要讲的呀。
但权力的甜美就在于,只要你能做那个发号施令的人,就谁也不敢当着你的面这这那那。
只能在洗手间偷偷讲的小话才值几斤几两?会议论这些的人,甚至说完扭头还要来巴结你,甚至暗暗踩同伙一脚告密。说句小人得志的话,这种感觉只有从上往下俯视过才会懂。
冯敛臣是懂的,他只是不说,和和气气的外表下,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。
在冯敛臣回集团的调令下来前,谭月仙物色接任人选时,还有一个想不到的情况。
谭皓阳主动要求去莞城园区。
二少爷回国之后老实了很久,没有再来无聊地纠缠,好似又一次放弃了心血来潮的追求。
因此冯敛臣也没再分精力关注他。只有谭仕章,还在总办会上和他互不顺眼地别一别苗头,别来别去,这就突然给别走了。
但只有谭皓阳自己知道,他不是放弃了,反而是不敢说出口。
他前所未有、变本加厉地偷偷注视着一个人。
心理学上来说,遇难会给人带来创伤,有的人可能比较想得开,出去就没事了,而对有些人来说,这种阴影则是巨大的。谭皓阳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状态,他甚至去看了心理医生。
医生给他疏导了几次,无非是一些老生常谈的话,没能特别让他恢复精神。
谭皓阳回想共同被困的那些天里,他和冯敛臣以及其他两人,是彼此鼓励和支撑下来的。人在极端险恶的生存环境下,过去有再大的嫌隙,都只能先摒弃。他高烧不退的时候,有几度陷入非常凶险的时刻,都是冯敛臣不停地在叫他。说是救命恩人不为过。
他迷迷糊糊醒来时,不知是谁在拿珍贵的水给他擦拭降温,他其实也挺绝望的,甚至一度感觉到濒死的恐惧,但是在极端情绪和痛苦的折磨下,耳中听到温和坚定的安慰声,从轰轰隆隆的地方传来,跟他说会没事的。他就觉得,只要这个人在,那肯定会没问题了。
好像那时才是他第一次认清这个人真正的人格魅力,他不明白自己以前的肤浅。
可这也只是极短时间的昙花一现,等平安回到地上以后,冯敛臣就收回了他的人道主义精神,一个人打心底不想注视你,那就是真正的冷漠。
所以谭皓阳没有再去死缠烂打。
这说起来也是笑话,谭皓阳自己都觉得活该,当初是他带冯敛臣去谭仕章办公室的,怎么会想到现在只要看到两人同框,都成了一次次悔之莫及的折磨,成了赤裸裸的嘲讽。